柳钧蹲在腾飞厂那台老掉牙的德国液压机旁边，手指头沾满黑乎乎的机油，鼻尖几乎杵到渗油的密封圈上。空气里一股子铁锈、冷却液和陈年灰尘的混合味儿，呛得慌。旁边地上扔着几个报废的进口密封件，贵得让他肉疼，跟钱宏明手腕子上那条新换的大金链子一样晃眼。 “操！又漏！”他低声骂了句，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显得有点哑。这破玩意儿，是他爹厂里的“宝贝”，也是他回国后啃的第一块硬骨头。德国学的那套精密玩意儿，搁这老牛破车身上，水土不服得厉害。 车间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推开，带进来一股子酒气和古龙水味儿。钱宏明一身笔挺西装，皮鞋锃（增）亮，跟这油污满地的车间格格不入。“哟，柳大工程师！还跟这铁疙瘩较劲呢？”钱宏明笑嘻嘻地凑过来，大金链子随着动作晃荡，“听兄弟一句劝，费这牛劲干嘛？学学哥哥我，搞搞贸易，倒倒批文，来钱多快！昨天刚跟国土局那帮爷喝完，批了块好地皮，眼瞅着就能翻跟头涨！”他掏出包软中华，弹出一根递给柳钧。 柳钧没接，就着油手用手背蹭了下额头的汗，蹭出一道黑印子。“你那钱是快，”他眼皮都没抬，盯着那渗油的缝隙，“我这玩意儿，得靠它吃饭。” 他想起刚回国那会儿，在杨巡那碰的一鼻子灰。杨巡那土财主，就认眼前利，一听柳钧要投钱搞研发、升级技术，脸拉得比驴还长，最后直接撂了挑子，还结下了梁子。 “吃饭？靠这？”钱宏明嗤笑一声，环顾这破旧车间，“你看看你这厂房，这设备，比人家东海集团一个车间厕所都不如！人家宋总那是大菩萨，抬抬手漏点缝儿给你，那是你运气！可光靠运气顶个屁用？现在这世道，得灵活！得会来事儿！”他吐了个烟圈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，“你看你这轴劲儿，跟《第二十条》里那较真的主角似的，认死理儿！这年头，死理儿能当饭吃？” 柳钧没吭声，拿起扳手，泄愤似的又拧紧了一圈螺丝，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。钱宏明的话像车间顶上漏下的冷雨点子，砸在他脖子上，冰凉。他知道宏明说得有几分歪理，这厂子要钱没钱，要人脉刚得罪了杨巡，就剩宋运辉那边一点若有若无的支持。技术壁垒像眼前这渗油的老机器，顽固得要命。可他心里那团从德国带回来的火，烧得他坐不住。他见过好东西是什么样，知道差距在哪。跪着挣钱是快，可腾飞厂要真站直了，就得靠手里这硬邦邦的技术。 “灵活？”柳钧终于抬起头，脸上油污混着汗水，眼睛却亮得灼人，像砂轮磨出的火花，“宏明，我这辈子，就认手里这点硬东西。贸易能倒，地皮能炒糊，可这，”他用扳手敲了敲冰冷坚硬的机身，发出沉闷的“铛”一声，“这才是一个厂子的脊梁骨！弯了，就再也直不起来了。” 他得把这老骨头拆了、磨了、重新锻造，就算过程像《年会不能停！》里演的那样鸡飞狗跳，也得把它整明白了！车间窗外，东海市的霓虹渐次亮起，映着他满是油污却异常执拗的脸。这路是窄，是黑，可他得趟过去，用这身硬骨头，顶着腾飞厂往前拱！这车间里的机油味，铁锈味，还有他这身汗臭味儿，混在一块儿，就是他妈的**热辣滚烫**的创业味儿！
